克拉克正在做梦。
他知道是因为他看到了乔纳森。
乔纳森坐在拖拉机上，正从玉米地里开出来——这是在堪萨斯的农场里。克拉克听到自己大笑着朝父亲跑过去，矮矮的个子像个小炮弹一样朝前面发射出去。空气中隐隐传来乔纳森的声音，应该是让自己跑慢些一类的。
乡间的风吹了起来，克拉克的头发飞舞着挡住了他的视线，发尾痒痒地扫过他的眼睛。乔纳森的拖拉机缓缓地朝他开过来，克拉克停下来扒了扒头发，又再抬起头去看座驾上的父亲。
乔纳森正朝他微笑，克拉克就站在原地，等着父亲把车开过来载自己一段。机器运转的噪音充斥着他的耳朵，这声音似乎响了点让他有些头疼。克拉克想要伸手堵住耳朵，忽然发现一瞬间前方父亲的面上失去了微笑——原本一直平稳运行的拖拉机猛地向一侧倾斜，可怕的角度让克拉克下意识地明白车子要翻了。
“爸爸——”
克拉克本能地跑上前抓住了拖拉机，稚嫩的声音尖叫着。
所有的思绪一刹那被抛开，克拉克脑中一片空白。不，不能这样——他得救他——
克拉克能清晰地听到自己从胸膛升起的粗重的呼吸声，他的手死死地抓住了拖拉机的侧边。不能放手，他绝不能放手——
“……克拉克？”
头顶传来父亲熟悉的声音，克拉克抬头看过去。
乔纳森瞪大了眼睛，视线聚焦在自己拉着车子的双手上。“克拉克？”乔纳森再次叫他，把身子凑到边上，略微颤抖的双手拉住了他。
克拉克愣愣地看着他，才发现被自己抓着的铁板已经凹了进去，明显的一个手掌印，绝不会是成人的大小。拖拉机平稳地停在了路面，车后的地面上半露着一块棱角分明的石头。
昨天一列建筑车队路过了农场，父亲告诉他附近要新建一个水塔。
克拉克浑身上下都在发着抖，他不知道刚刚发生了什么。随即脱力地就要倒下去，被推开车门下来的父亲一把抱在怀里。
“我的孩子……”男人宽大可靠的胸膛挨着他的头，“没事了。”父亲搂着他亲吻着，安抚着他，“我在这呢”。克拉克浑身冒着冷汗，缩在父亲怀里。他的视线从乔纳森的臂弯中穿过，看到了被声响惊动出来查看的玛莎。
母亲系着围裙，手里还拿着锅铲站在门口，一脸惊慌失措。
那是他第一次意识到自己的与众不同。
克拉克睁开眼睛，又看到过去三天中无比熟悉的灰色天空。
这才是他的现实。
克拉克动了动脖子，布鲁斯低着头靠在他肩膀上，仍没有醒来。
“布鲁斯？”克拉克动了动肩膀。
布鲁斯紧紧地闭着眼睛：“……几点了？”
克拉克一脸不解，“表在你那。”之前的每一天都是布鲁斯在自己之前醒来，更没有像现在这样疑似赖床的动作。
布鲁斯整张脸都皱起来，慢吞吞地把头转过去，手伸进制服里摸着。克拉克站起来活动着四肢，昨天刮了一天的风终于停了。他走到旁边拖起树枝，把吹到树堆里的雪抖掉。
“9点。”布鲁斯的声音带着刚睡醒后特有的沙哑，懒懒地，恹恹地。
克拉克看到他把蝙蝠表又放了回去，靠着树干没有起来。
“怎么了？”他问，布鲁斯有点不太对劲。
“我稍微有点头晕，让我坐一会就可以出发。”布鲁斯闭着眼睛说。
克拉克把手上的树枝往旁边一扔，走过来蹲到布鲁斯身边。
“你发烧了吗？”布鲁斯的发际线处有一层细细的汗。
“我觉得没有。”
克拉克犹豫了下，伸出右手探上了布鲁斯的额头。
“我能记得的只有一次。”克拉克突然说，然后收回了手。比正常体温高了些，但克拉克还是有一种不好的感觉，都怪那场该死的风。
布鲁斯偏了偏头示意他继续说。
“我从来没有感冒发烧过。只有那么一次，我猜应该在我5岁的时候？”具体的时间他忘记了，“那阵刚入秋，我跑到农场附近的河里游泳，又浑身湿着和小伙伴玩了好久才回家，晚上的时候我就发烧了。”
“我以为氪星人不生病。”布鲁斯淡淡地说。
“很明显妈妈也这么认为，”克拉克像是想起什么似的笑了起来，“那天晚上她可吓坏了，一边数落我一边叫上爸爸开车送我去医院。”
克拉克伸手扯着自己的披风，硬将它拽了下来。，“从此以后我再也没有生过病，至少在我超能力显露之后都没有。”
“你对地球的病毒有了抗体。”布鲁斯的呼吸均匀悠长。
克拉克扬着嘴角，“应该吧。”他把红色的披风递给布鲁斯，“如果你要继续走的话最好裹着这个。”
布鲁斯挑了挑眉毛，睁开眼睛，接过了披风。“我们现在就可以出发。”
他们现在走的这段路已经基本没有积雪了，只有薄得几乎可以忽略的一层雪粒铺在地上。克拉克看向前方，一小片稀疏的树林就在眼前，看不清更远处有什么，希望至少能让他们找到能够吃的东西。
融雪是他们唯一能果腹的东西。无论是他还是布鲁斯，都没有多少体力了，身体已经自动开始消耗能量储备。他们慢慢地前进着，没有人说停下。
布鲁斯把克拉克的披风裹在身前，右手拄着树枝。即使风早已停下，温度甚至比第一天还要暖和，但他看上去仍像是极度畏寒的样子。
克拉克走在他旁边。用来挡风的树枝被留在了原地，此刻他负荷格外地少。克拉克盯着布鲁斯披风的一角想，如果以后能找到针线的话，他得缝一缝布鲁斯的制服。
腿上的制服开了几个口子，胸前的面料也因为摔下来的刮擦破了几个洞。克拉克坚信蝙蝠衣的御寒功能依赖于制服的完整程度。
虽然这并不意味着他会缝纫。
克拉克没边际地想，不会可以学嘛。
此时天空成了亮灰色，是一天中最亮的时候——他们走了好几个小时了。克拉克正想问问布鲁斯具体的时间，忽然看到身旁的人步子顿了顿，整个人歪歪地倒向一边。
克拉克一步迈过去接住了他，两手抱住他沉重的躯体，布鲁斯脸色发红，半睁着眼睛，身体微微颤抖。“布鲁斯？”
克拉克抱着他坐到地上，没有积雪覆盖的土壤露出硬硬的地面。他腾出一只手摸了摸布鲁斯的脸，温度很高。
“……克拉克。”布鲁斯回应着。
“告诉我你现在的症状。”希望只是一般的发烧。
“我头很晕，浑身都在发热……”布鲁斯咕哝着，“但我撑得住。”
克拉克紧紧地将他抱在身前，布鲁斯的身体仍在发抖。热度终究是升起来了，克拉克担忧地想，而他对此束手无策。
克拉克相信布鲁斯的判断。“你先休息一会。”布鲁斯闭上眼睛，昏沉沉地睡过去。克拉克用两只手环着他，把他放到自己腿上半躺着，裹紧了两人的披风，以求最大程度地保持体温。
——第五章完